飘飞的雪花和洁白的积雪,历来是诗人词客喜吟爱咏的题材。观古今咏雪的诗词,单是名篇佳作就难以数计,不胜枚举。然论及知名度之高,影响之大者,则当数唐人张打油那首咏雪诗:“江山一笼统,井上黑窟窿,黄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
按说呢,张打油的咏雪诗作,既俚语村言,又不合平仄,是难登大雅之堂的。可正因其特点独具,被称为打油一体,张打油不仅因此成名,并获得了此种诗体的首创发明权。纵观古今诗坛,以作者姓名命名的诗体、流派,唯张打油一人而已。仅此殊荣,就足可令所谓的诗圣、诗仙、诗鬼们望尘莫及而独上《无双谱》和《世界吉尼斯》大全了!
张打油一诗的影响之大,是人所共知、无可置疑的。旧时自不必说,即当今之日,许多人仍把自己的诗作谦称为打油。至于后人所写的真正打油诗,更多于牛毛,比比皆是。现就见诸典籍,且又是名副其实的咏雪打油者,撷取数例,以飨读者。
据明人冯梦龙的《古今笑史》载:某年冬天,苏州连降大雪,致使柴米价格一路飙升,许多买不起柴的人家,不得不把板凳劈作柴烧。有一陆姓诗人对此大发感叹,赋诗一首曰:“大雪洋洋下,柴米都涨价,板凳当柴烧,吓得床儿怕。”这位陆诗人的言语之俚虽情同张打油,但诗的立意、境界则远胜张诗。因张诗所吟的,仅是雪天的自然景物,陆诗则是感时忧民,属诗圣老杜之亚流者也。
我乃北方一老者,深知数九寒天,大雪飘飞时,缺衣少食者的生活之艰难。故对《古代笑话集》中的一首咏雪联句诗印象特深,说的是某年大雪纷飞之际,有一官员、富翁和秀才在一起饮酒赏雪时诗兴大发。官员起首联句曰:“大雪纷纷落地。”惯于阿谀拍马的秀才赶紧接句称颂曰:“此乃国家瑞气。”丰衣足食的富翁抬头看了看天空,坦然无忧地续吟曰:“下他三天无妨。”其时旁边正有一饥寒交迫、瑟瑟发抖的叫花子闻听此言,怒不可遏地斥责曰:“放你妈的狗屁!”窃以为,此叫花子虽出言不逊,但盛怒之下,难免言辞过激,实情有可原。古人有谚曰:“贵有风雪兴,贫有饥寒忧。”其四人之联句,足可印证此说。
现代著名的咏雪打油诗人,当数民国年间的奉系军阀张宗昌。我那位山东老乡虽是赳赳武夫,却偏偏喜欢附庸风雅。不仅经常作诗,还曾以其字效坤为名,出版过一本诗集——《效坤诗抄》。内有咏雪一首曰:“什么东西天上飞,东一堆来西一堆;莫非玉皇盖金殿,筛石灰呀筛石灰。”虽粗俗可笑,却颇具乃祖之风。张打油若地下有知,不知该作何之想。
(赵清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