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我一直不愿意承认自己落伍，可事实证明还是落伍了。这种觉醒来自在翻阅一些读物的时候，经常会被一些才气飞扬的句子，弄得一头雾水，细琢磨后才能约略知其大概的意思；再就是时常看到夹在汉语句子中的英文字母会有明显的不适感。最近看一些有关“小资”的文章便是这样：“小资大都爱读书。从马尔克斯到博尔赫斯，从阿赫玛托娃到茨韦塔耶娃，还有那么多的‘司机’和‘懦夫’，以及不成系统的‘毒辣斯’、‘五二夫’和金斯伯格什么的”：“今年除夕，在丽江，……小资多如过江之鲫，三五成群，游走在古城的各个角落里，在四方街上狂舞，在酒吧里畅饮。清一色的，他们都是GTX或者NORTHFACE的冲锋衣裤，NIKKO或者BIGPACK的背囊”。看着这些活蹦乱跳的字句，心中茫茫然找不着北，不过倒是引起了对“小资”的兴趣。
其实，“小资”也算不上是新词，早在上个世纪前半叶，就有“小资情调”一说了。不过那时是作为批判的对象，是一种“不健康”的生活趣味。然而“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没想到今天“小资”不仅不再受冷落，倒堂而皇之的被作为一种时尚，推上了一些报刊的重要版面，作者津津有味“小资”长“小资”短地叨叨个不停，话里话外字里行间张扬着“小资”的种种“新潮”和“另类”，透露着羡慕和向往，颇有点“过把小资瘾就死”的意味。于是我想知道：什么是“小资”？看来看去才知道，要“小资”，先要“有钱”，再就是“有闲”，还得有点“文化”。
有一篇谈“小资”女人的文章这样描绘她们的生活“质感”：下班第一件事是沐浴，洗泡泡澡，使用多种功能的按摩香精油；早餐是果汁加三明治，有健身卡、美容卡多张；用日韩化妆品，谈到欧美品牌，经常说：我用过，但不适合我；穿裙子过冬，里面的毛衣是短袖的，因为在有空调的办公室上班；频繁地换手机，越换越小。——这大概就是“小资”女人的“硬件”。
对于一天到晚为油盐酱醋算计，在菜市场上与小贩讨价还价的女人，上述生活“质感”是她们无法想像的。她们体会的生活“质感”，是如何将一分钱当两分钱用。
“小资”女人的“软件”是什么呢？——“暖洋洋的午后，坐在离面包房很近的BAR门口的太阳伞下，看看风景，读读闲书，浪漫的音乐若隐若现地飘过来，新鲜面包香和着苦咖啡味与阳光的清爽气息交织在一起，让人感到惬意又有些慵懒和倦意……”；“秋雨缠绵的季节，牵着逶迤的脚步走进闪烁的烛光和忧郁的蓝调音乐，临窗而坐，呷着红酒，凝视着透明窗玻璃上雨滴起舞，然后拉长、变形消融……”。
这就是所谓的“小资”情调，也即所谓有钱也不一定能够达到的“品位”。这样的情调是一天到晚忙得要死的人能够消受的吗？只有“有闲”才能抒发这样的“闲情”。这不由使我想起，鲁迅先生在《病后杂谈》里，描述的某些人“愿秋天薄暮，吐半口血，两个侍儿扶着，恹恹的到阶前去看秋海棠”的那份“雅趣”来。两者的追求大同小异，不过，今天的作者写这些“小资情调”时的声口，与当时鲁迅先生的语气，已经大大不同了。
不错，今天我们多数人已经过上了衣食无忧的小康日子，也应该讲究点生活情调了。但各人的生活方式和思想情趣千差万别，小说里作家描绘的有钱有闲还有点知识，在自己营造的气氛里悠闲地赏花品茶听音乐的那种生活，并不是每个人的追求。现实中更多的现象是，具备“小资”的“硬件”，却缺乏“小资”的情趣；有“小资”的情调，却没有“硬件”的支持。所以我认为，“小资”只是某些文化人意识中，对有钱后怎么过活的一种设想，看着有钱年轻人的逍遥自在，就把他们归类为“小资”“歌以咏志”，过过嘴瘾。其实“小资”还远没到“成群结队”的程度，所谓的“多如过江之鲫”，不过是作者为文造势，是“小资”意识“游走”在作者的脑海里罢了。
（杨新华）
2002年5月5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