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是多风的季节，乍暖还寒时候，电视上提前几天就预报的一场大风降温天气刚刚过去，这使我想起了风这个话题。
风是自然界的一种现象。教科书上说，风是空气的流动。
人类对风的认识，一直在不断地加深，并尽可能地加以利用。比如，起初觉得风会使身体凉爽，于是有了扇子、电扇，搞出了“人造风”；再发现风可以助燃，于是开始煽风点火进而有了鼓风机；以至利用风能发电等等。
我发现，在自然界的几种常见现象风、霜、雪、雨、电闪、雷鸣中，相对其他自然现象而言，汉语中与风相关的词汇是最多的。风看不见却觉得到，所以有风言风语、捕风捉影；风速度快，《易经》上说“挠万物者莫疾乎风”，所以有风驰电掣、雷厉风行；风是空气，无孔不入，化万物于无形之中，所以有风气、风俗、风化——教化化人于无形，大抵相类；春天阳光明媚的日子里，站在田野上会看到远处地面上方空气流动的波浪，那就是庄子所谓的“野马”——“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所以有了风景、风光、风物……，进而状之以人，有了风度、风神、风采、风韵、风貌；再反过来概括人创造的产品，有了风格、风骨、风味……等等等等。风本来无生命，但是宋玉在他的《风赋》中，却弄出个“大王之风”和“庶人之风”，风有了“雄风”、“雌风”之别，雄风一词也便由此产生，并在而今愈加发扬广大起来，各行各业要“重振雄风”，卖药广告也力劝男人，赶紧吃药“重振男子汉雄风”。
人类生活在自然中，凡是自然中的事物，常会被染上人主观的带有情绪化的色彩。“萧萧马鸣，悠悠旆旌”，这是《诗经·车攻》中的句子，虽然这里没有出现风的字眼，但是那在空中猎猎招展的旗帜，分明道出了风的存在，马嘶旗飘的动感场面，恰恰衬托出了军队出征前的肃穆气氛；“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荆轲身负使命，前路凶多吉少，他慷慨悲歌，直抒胸臆，易水之上的萧萧秋风，似在为英雄壮行增色；“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刘邦虽然被人称为“流氓皇帝”，但他这几句《大风歌》，却以阔大不俗的声势，显露出帝王气概。
尽管有风餐露宿的说法，但并不是说风可以当饭吃，只是说在野外吃饭睡觉的意思，真要到“喝西北风”的时候，那就快了。但是，风有时确也关乎人的幸福感。撇开希望搭“顺风船”和“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的实惠想法不说，即拿精神贵族来说，也必有明月清风相伴，不能“居无风”的。孔子与弟子们畅谈各自的志向，当曾皙说到，“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也就是在温和的暮春时节，穿上春天的服装，和五六个成年人，六七个童子，一起到沂水边洗洗澡，到舞雩台吹吹风，然后唱着歌儿回家时，便触动了孔子隐秘的心弦，“吾与点也”一叹，道出了他心中的疲惫。陶渊明淡饭薄酒，绳床瓦灶，他在《与子俨等疏》中曾说，“五六月中，北窗下卧，遇凉风暂至，自谓是羲皇上人”。暑热之中，偶有凉风爽身，便十分满足，其“幸福感”也是溢于言表。
春风和，秋风肃，夏风爽，冬风怒。人们喜欢春风，是因为当“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之时，正是万物复苏，大地恢复勃勃生机的时候——杂花生树，群莺乱飞；人们不喜欢秋风，是因为“西风紧，北雁南飞”时，“草拂之而色变，木遭之而叶脱”，那情景总是让人触目伤怀——衰柳拂长堤，落叶满长安。其实，风花雪月，均为自然赋予人类的美好事物，四季之风也是互为映衬相对而存在，是为“风不动”而“心动”，以欣赏和达观之心观之，则如苏轼言，江上清风，山间明月，“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适”。但凡自然之风，管它是春风秋风夏风冬风，是“万物皆有备于我”，为我所生，尽可享之乐之，淡然处之，则“帝力于我何有哉”。
（杨新华）
２００５年３月１３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