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相信那些考完最后一门走出高考考场的考生，不管试卷答得如何，当看到外面苦苦等待的亲人和街上的车水马龙时，都不由地会生出一种“1949”的感觉。多少日日夜夜的煎熬，终于在此刻有了一个了结。有人把考生比作赛场上的运动员，可我觉得他们比运动员承受的心理压力还要大——运动员是在进入赛场后才会听到看台上的喧嚣的，可考生在几个月甚至更长的时间里，就已经在感受那种将临“烤”场的紧张气氛了。
首先是各种有关高考的辅导资料开始层出不穷，什么《高考复习最后阶段完全攻略》，什么《考场得分技巧》之类的秘笈绝技，让你目不暇接。你不看别人看，那不是吃亏了么，万一用得上呢？买！电视上，特级教师、心理学家针对高考和考生的讲座，也开始闪亮登场，看看听听，总比不看不听强吧？看！学生没时间看的，家长先看，然后再在饭桌上进行“实况转播”。而厂家、商家“强力抗疲劳”，“挑战疲劳、树立信心”，“考考考、先补脑”等等针对考生的营养保健品广告大战，也逐渐进入白热化状态。这一切都切切实实让考生感受到，这的确是一场非同寻常的“比赛”，因为仅从在几个月前就已开始“热身”这一点，便可想而知。
其次是家长开始积极地“备战”，电话里向“过来人”请教，饭桌上向孩子传授，有成功经验，有失败教训。性格外向的，直言不讳警告你，现在可是“时间就是分数”；性格内向的，则默默无语地向你传递信息：电视关闭，说话悄声细语，走路跟踩着棉花似的，你要擦地母亲夺过了墩布，你要洗碗父亲接过了炊帚……真是“此时无声胜有声”啊！
进入“冲刺”阶段，更不得了了。所谓“高考知识几十问”之类的小册子，会不失时机地进入你的视线，里面从吃饭到穿衣，从洗头到睡觉，甚至连女孩子经期正赶上高考的日子该怎么办，都有详尽的解答。读完之后，让人觉得专家确实不是白吃饭的，竟能说出那么多道道儿。“战前动员会”上，老师则历数历年来发生在高考日子里的种种事故予以警示。比如，有的考生把准考证放在车筐里，结果被风吹起刮进了河里；有的路上和人撞了车，耽误了考试时间等等，直听得你心惊肉跳，心里想这确实不是闹着玩儿的。于是，有的家长要打车“护送”考生到考场，有的家长则在考场附近包下了旅馆房间。社会各界这时也都纷纷伸出热情之手：有的地方规定，参加高考的考生，可凭准考证免费乘坐市内任何公交普线车和专线车；供电部门将考点的供电线路落实到各段，并进行检修，高考３天内派有专人值班，以防停电事故发生。有的地方向考生赠送了“高考文化衫”，考生身穿统一的的文化衫奔赴考场，马路上行人车辆纷纷让行，高考文化衫成了考生的特别通行证。有的地方为了给考生创造一个适宜的考试环境，为高考考场全部安装了空调。有的地方要求考场周围保持安静，不仅不能施工，还要求赶走鸣叫的知了……
嚯！就这种氛围，这份折腾，你要考不好，你对得起谁呀？
有人呼吁“给考生减轻心理压力”，可考生要想在这样的社会氛围里减轻心理压力，恐怕也难。我不怀疑绝大多数人是怀着美好的愿望和善良的意愿做这一切的，可谁又能保证这里面没有想借高考之名而“作秀”的呢？
这时，我想起了庄子在《大宗师》里的那则寓言来：“泉涸，鱼相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也许在每个考生的心里，是希望家长和社会都忘记自己是个考生的，因为那才是正常的状态，那才是平常心。
“高考要冷静，不能热闹，更不能办成‘高考节’！”这是教育部副部长袁贵仁前不久在视察北师大附属实验中学高考考点时说过的话。今后的高考将改在六月进行了，这是给考生在自然环境上采取的降温措施。而要给考生在社会环境上降温，使高考不再变成“高烤”，不再那么灼热逼人，恐怕还任重而道远。
（杨新华）
2002年7月14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