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出处】
师德宽厚清慎，犯而不校。与李昭德俱入朝，师德体肥行缓，昭德屡待之不至，怒骂曰：“田舍夫！”师德徐笑曰：“师德不为田舍夫，谁当为之？”其弟除代州刺史，将行，师德谓曰：“吾备位宰相，汝复为州牧，荣宠过盛，人所疾也，将何以自免？”弟长跪曰：“自今虽有人唾某面，某拭之而已，庶不为兄忧。”师德愀然曰：“此所以为吾忧也！人唾汝面，怒汝也；汝拭之，乃逆其意，所以重其怒。夫唾，不拭自干，当笑而受之。”
——司马光《资治通鉴·唐纪》节选
【译文·故事】
娄师德宽容厚道清廉谨慎，受到别人的触犯也不计较。他与李昭德一起入朝，师德身体胖行动迟缓，昭德等了他好久也不到，生气地骂道：“乡巴佬！”师德慢慢笑着说：“师德不做乡巴佬，谁该做乡巴佬？”他的弟弟升职为代州刺史，将要赴任，师德对他说：“我充数当了宰相，你又成了州牧，尊荣恩宠过多，是人们所嫉妒的，你将如何使自己免除灾祸呢？”弟弟直身跪着说：“从今天起即使有人唾在我脸上，我只是把它擦了就罢了，（这样）或许兄长就不用担心了。”师德沉下脸说：“这正是我所担心的。人家唾你的脸，是生你的气；你擦了，就违背了人家的意愿，就会让他更生气。那唾沫，不擦自己就干了，应当笑着接受（就对了）。”
【释义·点评】
备位：居官的自谦之词。意思是愧居其位不过聊以充数。
州牧：刺史，地方军事行政长官。
愀然：形容神色变得严肃或不愉快。
娄师德在唐高宗和武则天两朝为臣。他本是文官出身，后又成为武将。娄师德虽然已是宰辅之臣，但为人宽厚，处世谨慎，颇有道家之风。他的忍让态度甚至达到了自虐的程度。他弟弟出任代州刺史，来向他辞行，他免不了要教导一番。问他弟弟在享受尊荣的时候如何免祸，他弟弟对兄长很是尊敬，跪着向他说：就是有人唾我的脸，我也不跟他计较，擦了唾沫就是了，兄长尽可以放心。没想到这个哥一下子拉下脸来，说：这正是我所担心的。人家唾你是因为生你的气，你擦了等于是违背人家的意愿，人家会更生气。唾沫那东西，不擦也会自己干的，应当笑着接受才是。——你说说，像这样的“逆来顺受”是不是给人以“自虐狂”的感觉？《新约全书·马太福音》上说，不要与恶人作对，有人打你的左脸，连右脸也转过去由他打。娄师德不是圣徒，但他的修为已经到了那个境界。也难怪他的这段故事，被元代的许明奎、吴亮编入了《忍经》一书，像这样的“忍”功确实难得一见。
这段故事后来便成为“唾面自干”这一成语典故，意思是别人往自己脸上吐唾沫，不擦掉而让它自干。用来形容受了污辱，极度容忍，也不计较、不反抗。运用举例——清·李汝珍《镜花缘》第三八回：“唐敖道：‘若讲能够忍耐的，莫若本朝去世不久的娄师德了：他告诉兄弟，教他唾面自干。’”鲁迅《且介亭杂文二集·七论“文人相轻”——两伤》：“由这情形，推而广之以至于文坛，真令人有不如逆来顺受，唾面自干之感。”也省作“唾面”。例句——明·归有光《士立朝以正直忠厚为本论》：“其在于古，若偿金、脱骖、翻羹、唾面之类，皆可以言忠厚也。”
（杨新华 译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