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出处】
陈太子舍人徐德言之妻，后主叔宝之妹，封乐昌公主，才色冠绝。时陈政方乱，德言知不相保，谓其妻曰：“以君之才容，国亡必入权豪之家，斯永绝矣。倘情缘未断，犹冀相见，宜有以信之。”乃破一镜，人执其半，约曰：“他日必以正月望日卖于都市，我当在，即以是日访之。”及陈亡，其妻果入越公杨素之家，宠嬖殊厚。德言流离辛苦，仅能至京，遂以正月望日访于都市。有苍头卖半镜者，大高其价，人皆笑之。德言直引至其居，设食，具言其故，出半镜以合之，乃题诗曰：“镜与人俱去，镜归人不归。无复嫦娥影，空留明月辉。”陈氏得诗，涕泣不食。素知之，怆然改容，即召德言，还其妻，乃厚遗之。闻者无不感叹，乃与德言陈氏偕饮，令陈氏为诗，曰：“今日何迁次，新官对旧官。笑啼俱不敢，方验作人难。”遂与德言归江南，竟以终老。
——唐·孟棨《本事诗·情感》节选
相关典籍：
《太平御览》卷七一七引汉·东方朔《神异经》：“昔有夫妇将别，破镜，人执半以为信。”
【译文·故事】
南朝陈太子舍人徐德言的妻子，是后主陈叔宝的妹妹，被封为乐昌公主，才华和容貌均出类拔萃。当时陈的政治刚出现乱象，徐德言料知陈的江山不能保住，对他的妻子说：“以您的才华和容貌，国亡后一定会进入到权豪之家，这样的话就永远隔绝了。如果情缘未断，还有希望相见，应该有个信物作个见证。”于是破开一面镜子，各拿一半，约定说：“日后一定在正月十五到都市卖这个镜子，我还活着，就在这一天访求它。”等到陈亡国，他的妻子果然被纳入越国公杨素的家中，甚受宠爱。徐德言流落街头历经辛苦，才到京城，于是就在正月十五在都城的集市中访求。有一个卖半块镜的老者，把价格定得很高，人们都讥笑他。徐德言径直把他领到自己的住处，摆下了吃食，详细说明了他和乐昌公主的事，拿出自己的半面镜和老者的半面镜合成了完整的镜子，并题诗说：“镜与人俱去，镜归人不归。无复嫦娥影，空留明月辉。”乐昌公主见到诗，一直哭泣不吃饭。杨素知道后，很是感伤动容，就召来了徐德言，把妻子还给了他，并且给了他丰厚的馈赠。听到这件事的人没有不感叹的，（有的）还与德言陈氏夫妇在一起饮酒，让乐昌公主写诗，诗里说：“今日何迁次，新官对旧官。笑啼俱不敢，方验作人难。”于是就和德言回到江南，最终在那里度过了晚年。
【释义·点评】
太子舍人：官名。轮番宿卫东宫，相当于太子的保安。
望日：月亮圆的那一天。通常指旧历每月之十五日。
杨素：隋朝权臣、诗人，杰出的军事家、统帅。杨坚为帝，任杨素为御史大夫，后以行军元帅率水军东下攻陈。灭陈后，晋爵为越国公，任内史令。
苍头：头发斑白。指年老的人。
迁次：窘迫，尴尬。
公元580年，北周宣帝去世后，权臣杨坚于隔年废北周静帝自立，建立隋朝，即隋文帝。在安定内部、解决北方突厥外患以及并吞西梁后，隋文帝下令杨广统筹九路隋军南征陈国，589年1月20日逼降陈后主陈叔宝，陈亡。“破镜重圆”的故事就发生在这样的大背景下。当时徐德言是陈的太子舍人，他的妻子是后主陈叔宝的妹妹乐昌公主（历史没有记下她的名字）。在面临国破家亡之时，徐德言料知陈的江山已经保不住了，而妻子才色双绝，那时一定会落入权豪之门。于是他把一面铜镜破成两半，他和妻子各执一半，约定将来如果缘分不绝的话，让她在正月十五元宵节那天到集市上卖这半面镜，而自己活着就一定会去访求它。果不出所料，陈亡后，乐昌公主成了隋朝功臣杨素的爱妾。徐德言历尽艰辛，在正月十五终于见到了妻子的那半面镜。他给妻子题了诗，诉说了自己的相思之情；而妻子看到诗也是茶饭不思。好在杨素通情达理，得知他们二人的情况后，便成人之美，让他们两个“破镜重圆”了。下面分别解释一下徐德言和乐昌公主诗的意思。
徐德言诗：“镜与人俱去，镜归人不归。无复嫦娥影，空留明月辉。”这几句诗的意思是：镜子和人都离去了，如今镜子回来了而人却没回来。（元宵节）再也看不到嫦娥（喻妻子）的身影，空留下明月的光辉（照着孤独的我）。
乐昌公主诗：“今日何迁次，新官对旧官。笑啼俱不敢，方验作人难。”这几句诗的意思是：如今的境遇是多么尴尬，新朝的官面对旧朝的官。既不敢哭也不敢笑，这才验证做人是多么难。
后来人们就以“破镜”比喻夫妇分离。例句——唐·元稹《古决绝词》之二：“感破镜之分明，覩泪痕之余血。”明·陆采《明珠记·授计》：“得老丈万死一生，成就好事，使德言之破镜复合，都护（崔护）之桃花再开，粉骨碎身，何可报答。”清·魏子安《花月痕》第四一回：“除非化作频伽去，破镜无端得再圆。”郁达夫《离乱杂诗》之四：“月正圆时伤破镜，雨淋铃夜忆归秦 。”
以“破镜重圆”来比喻夫妻离散或决裂后重又团聚或和好。典故运用举例——宋·苏轼《蝶恋花·佳人》词：“破镜重圆人在否？章台折尽青青柳。”明·贾仲名《对玉梳》第四折：“果然似乐昌般破镜重圆，抵多少配上琼簪，接上冰弦。”明·凌梦初《二刻拍案惊奇》卷九：“若果如此，真是姻缘不断，古来破镜重圆，钗分再合，信有其事了。”萧红《马伯乐》第二章：“他与太太的相见，好像是破镜重圆似的，他是快乐的，他是悲哀的，他是感激的，他是痛苦的。”也作“ 破镜重合 ”。例句——清·纪昀《阅微草堂笔记·滦阳续录五》：“破镜重合，古有其事，若夫再娶而仍元配，妇再嫁而未失节，载籍以来，未之闻也。”
（杨新华 译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