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出处】
初，章为诸生学长安，独与妻居。章疾病，无被，卧牛衣中，与妻诀，涕泣。其妻喝怒之曰：“仲卿！京师尊贵在朝廷人谁逾仲卿者？今疾病困厄，不自激昂，乃反涕泣，何鄙也！”
后章任官，历位及为京兆，欲上封事，妻又止之曰：“人当知足，独不念牛衣中涕泣时邪？”章曰：“非女子所知也。”书遂上，果下廷尉狱，妻子皆收系。
——班固《汉书·赵尹韩张两王传》节选
【译文·故事】
当初，王章作为太学的学生求学于长安，和妻子一块住。王章病了，没有被子，躺在为牲畜编织的草苫中，与妻子诀别，哭泣。他妻子生气地喝斥他说：“仲卿！京城里在朝廷上的尊贵之人谁能超过你呢？现在患病遭遇困苦危难，不自己奋发激励，反而哭哭涕涕，怎么这么没出息！”
后来王章做官，一步步做到京兆尹，想上书奏陈机密事项，妻子又阻止他说：“人应当知足，难道忘了在牛衣中哭泣的时候了吗？”王章说：“这不是女人们能懂得的事。”于是就上书了，果然被下在廷尉的大狱里，妻子儿女都被收押。
【释义·点评】
诸生：太学的学生。
牛衣：牛畜御寒遮雨之覆盖物。
激昂：振作精神。
京兆：京兆尹，相当于今日首都的市长。
封事：汉代的章奏都不封口，只有奏陈秘密事项，防止泄漏，才用黑色口袋，贴上双重封条呈进，称为封事。
廷尉：秦汉至北齐主管司法的最高官吏。
王章的妻子是个颇有识见的女人，当王章遭遇困厄，对生活失去信心时，他大声地对他喝斥，催他奋起；当王章官做大了，因看不惯汉成帝的舅舅王凤专权，想要弹劾他时，妻子为了保全丈夫和全家，再次出面对王章进行劝阻，王章不听，果然有了牢狱之灾。当然，后面这一次劝阻，只能说明这位妻子料事如神，懂得明哲保身；而王章明知前路艰险，仍义无反顾的精神，更让人崇敬。
后来人们便以“牛衣对泣”、“牛衣夜哭”来形容因家境贫寒而伤心落泪。在诗词等文学作品中屡有运用——唐·温庭筠《上裴舍人启》：“今则阮路兴悲，商歌结恨；牛衣夜哭，马柱晨吟。”明·叶宪祖《鸾鎞记·京晤》：“也只为牛衣对泣怜同病，一向鱼书久绝谁堪倩。”宋·刘克庄《沁园春·再和林卿韵》词：“便羊裘归去，难留严子；牛衣病卧，肯泣王章？”清·宣鼎《夜雨秋灯录·义猫》：“翁家乏食，借贷无门，典质已尽，搔首踟蹰，牛衣对泣而已。”也省作“牛衣泪”、“牛衣泣”。例句——五代·刘兼《中春登楼》诗：“王章莫耻牛衣泪，潘岳休惊鹤鬓霜。”宋·陆游《和范待制秋兴》：“一生不作牛衣泣，万事从渠马耳风。”清·归庄《庚辰生日》诗：“从今莫堕牛衣泪，策马长途日月新。”
用“牛衣”喻贫寒或指贫寒之士。例如——唐·袁朗《和洗椽登城南坂望京邑》：“狐白登廊庙，牛衣出草莱。讵知韩长孺，无复重然灰。”宋·司马光《又和二月五日夜风雪》：“帘踈声淅沥，灯冷晕微茫。此夕牛衣客，成名不可忘。”明·陈汝元《金莲记·饭鱼》：“额中犀角真吾子，身后牛衣愧老妻。”清·姚鼐《柬王禹卿病中》诗：“妻子牛衣色尚欣，邑人狗监文谁诵。”清·曾国藩《送妹夫王五归》诗之四：“织屦辟纑终古事，牛衣岁月即羲皇。”
（杨新华 译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