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出处】
韩魏相攻，期年不解。秦惠王欲救之，问于左右。左右或曰救之便，或曰勿救便，惠王未能为之决。陈轸适至秦，惠王曰：“子去寡人之楚，亦思寡人不？”陈轸对曰：“王闻夫越人庄舄乎？”王曰：“不闻。”曰：“越人庄舄仕楚执珪，有顷而病。楚王曰：‘舄故越之鄙细人也，今仕楚执珪，贵富矣，亦思越不？’中谢对曰：‘凡人之思故，在其病也。彼思越则越声，不思越则楚声。’使人往听之，犹尚越声也。今臣虽弃逐之楚，岂能无秦声哉！”惠王曰：“善。今韩魏相攻，期年不解，或谓寡人救之便，或曰勿救便，寡人不能决，愿子为子主计之余，为寡人计之。”陈轸对曰：“亦尝有以夫卞庄子刺虎闻于王者乎？庄子欲刺虎，馆竖子止之，曰：‘两虎方且食牛，食甘必争，争则必斗，斗则大者伤，小者死，从伤而刺之，一举必有双虎之名。’卞庄子以为然，立须之。有顷，两虎果斗，大者伤，小者死。庄子从伤者而刺之，一举果有双虎之功。今韩魏相攻，期年不解，是必大国伤，小国亡，从伤而伐之，一举必有两实。此犹庄子刺虎之类也。臣主与王何异也。”惠王曰：“善。” 卒弗救。大国果伤，小国亡，秦兴兵而伐，大克之。此陈轸之计也。
——司马迁《史记·张仪列传》节选
相关典籍：
楚绝齐，齐举兵伐楚。陈轸谓楚王曰：“王不如以地东解于齐，西讲于秦。”
楚王使陈轸之秦。秦王谓轸曰：“子秦人也，寡人与子故也，寡人不佞，不能亲国事也，故子弃寡人事楚王。今齐、楚相伐，或谓救之便，或谓救之不便，子独不可以忠为子主计，以其余为寡人乎？”陈轸曰：“王独不闻吴人之游楚者乎？楚王甚爱之，病，故使人问之，曰：‘诚病乎？意亦思乎？’左右曰：‘臣不知其思与不思，诚思，则将吴吟。’今轸将为王‘吴吟’。王不闻管与之说乎？有两虎诤人而斗者，管庄子将刺之，管与止之曰：‘虎者戾虫；人者甘饵也。今两虎诤人而斗，小者必死，大者必伤。子待伤虎而刺之，则是一举而兼两虎也。无刺一虎之劳，而有刺两虎之名。’齐、楚今战，战必败。败，王起兵救之，有救齐之利，而无伐楚之害。计听知覆逆者，唯王可也。计者，事之本也；听者，存亡之机。计失而听过，能有国者寡也。故曰：‘计有一二者难悖也，听无失本末者难惑。’”
——刘向《战国策·秦策二》节选
【译文·故事】
韩国魏国相互攻打，一年了也没有和解。秦惠王想救援一方，征求大臣们的意见。大臣们有的说救援好，有的说不救援好，秦惠王不能作出决定。恰逢陈轸到达秦国，秦惠王便问他说：“你离开寡人去了楚国，也想不想念寡人呢？”陈轸答道：“大王听说过越国的庄舄吗？”惠王说：“没听说过。”陈轸说：“越国人庄舄在楚国做官是执珪爵位，不久得了病。楚王问：‘庄舄在越国是个地位低贱的人，如今在楚国做官为执珪，已经富贵了，还思不思念越国呢？’一位侍御答道：‘大凡一个人怀念过去，是在他得病的时候。庄舄如果思念越国，呻吟就会是越国的口音；不思念越国，就会是楚国的口音。’楚王派人到庄舄那里偷听，他的呻吟声仍然还是越国的口音。现在臣虽然被抛弃而去了楚国，怎么可能不发出秦国的口音呢！”秦惠王说：“好。现在韩魏两国互相攻打，一年了还没有解决，有的说我解救为好，有的说不解救为好，寡人不能决断，希望你能在替你的楚国国君考虑的余暇，也为寡人考虑考虑。”陈轸回答说：“也有人曾经把卞庄子刺虎的事讲给大王听过吗？庄子准备刺杀老虎，旅店里的童仆阻止了他，说：‘两只老虎正要吃牛，食物甘美一定会争夺，争夺就一定会格斗，格斗就会使大虎受伤，小虎死亡，这时再刺杀受伤的老虎，一举就能获得杀死两只老虎的名声。’卞庄子认为是这样，便站着等待。过了一会，两只老虎果然争斗起来，大的伤了，小的死了。庄子向受伤的老虎刺去，这一下果然有杀死双虎的效果。如今韩魏两国相攻，一年了也得不到解决，这一定会使大国受损，小国危亡，对受损的国家兴兵攻打，这一举一定会有击破两国的实效。这就和庄子刺虎的道理是一样的。臣的君主和大王有什么不同呢。”秦惠王说：“好。”终究没有去解救两国。结果大国果然受了损伤，小国面临灭亡，秦王兴兵讨伐，取得大胜。这就是用的陈轸的计谋。
【释义·点评】
中谢：官名，古代王侯的侍御近臣。
执珪：楚国之爵名，又称上执珪，为楚最高爵位。
竖子：童仆。
“坐观虎斗”是陈轸为秦惠王出谋划策时讲的一个故事。这个故事在《战国策·秦策二》和《史记·张仪列传》中均有记载，但内容却不尽相同。在《战国策》中相互攻伐的两个国家是齐国和楚国，故事中两只虎的食物是人，杀虎的是管庄子，阻止的人叫管与；在《史记》中相互攻伐的两个国家是韩国和魏国，故事中老虎的食物是牛，杀虎的是卞庄子，阻止他的是“馆竖子”。这里无意考证哪个记载更接近事实，其故事的本义是相同的，即放任二虎相斗，在其非伤即亡的情况下再出手一击，会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成语“坐山观虎斗”就是由这个故事概括而来。坐在山上看老虎相斗，比喻对双方的斗争采取旁观的态度，等到两败俱伤的时候，再从中取利。运用举例——《红楼梦》第六九回：“凤姐虽恨秋桐，且喜借他先可发脱二姐，用‘借刀杀人’之法，‘坐山观虎斗’，等秋桐杀了尤二姐，自己再杀秋桐。”朱道南等《在大革命的洪流中·广州起义》：“有的主张先等张发奎和桂系军阀火并后再动手，来他个坐山观虎斗，等到他们两败俱伤，咱们不妨来个渔翁得利。”
（杨新华 译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