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出处】
初，霍氏奢侈，茂陵徐生曰：“霍氏必亡。夫奢则不逊，不逊必侮上。侮上者，逆道也。在人之右，众必害之。霍氏秉权日久，害之者多矣。天下害之，而又行以逆道，不亡何待！”乃上疏言：“霍氏泰盛，陛下即爱厚之，宜以时抑制，无使至亡。”书三上，辄报闻。其后霍氏诛灭，而告霍氏者皆封，人为徐生上书曰：“臣闻客有过主人者，见其灶直突，傍有积薪。客谓主人：‘更为曲突，远徙其薪；不者，且有火患。’主人嘿然不应。俄而家果失火，邻里共救之，幸而得息。于是杀牛置酒，谢其邻人，灼烂者在于上行，余各以功次坐，而不录言曲突者。人谓主人曰：‘乡使主人听客之言，不费牛酒，终亡火患。今论功而请宾，曲突徙薪者亡恩泽，焦头烂额为上客耶？’主人乃寤而请之。今茂陵徐福数上书言霍氏且有变，宜防绝之。乡使福说得行，则国亡裂土出爵之费，臣亡逆乱诛灭之败。往事既已，而福独不蒙其功，唯陛下察之，贵徙薪曲突之策，使居焦发灼烂之右。”上乃赐福帛十匹，后以为郎。
——班固《汉书·霍光传》节选
相关典籍：
淳于髠至邻家，见其灶突之直而积薪在傍，谓曰“此且有火”，使为曲突而徙薪。邻家不听，后果焚其屋，邻家救火，乃灭。烹羊具酒谢救火者，不肯呼髠。智士讥之曰：“曲突徙薪无恩泽，燋头烂额为上客。”盖伤其贱本而贵末也。
——《艺文类聚》卷八十引汉·桓谭《新论》
【译文·故事】
当初，霍光族人骄横奢侈，茂陵徐生说：“霍氏一定会灭亡。因为骄奢的人不谦让，不谦让就会对皇帝有所冒犯，冒犯皇帝，是大逆不道。位居众人之上，众人一定嫉恨而欲加害他。霍家掌权时间太长，想加害他们的人多了。天下人想加害他们，而他们的行为又违背礼仪纲常，不灭亡还能等待什么！”于是上书说：“霍家太兴盛了，陛下假如顾爱厚待霍家，就应该选择时机加以抑制，不要使其发展到灭亡的地步。”上书三次，只回答说知道了。后来霍家被诛灭，而告发霍家的人都受到封赏，有人为徐生上书说：“臣听说有一个造访主人的客人，看到主人炉灶的烟囱是直的，旁边还堆积着柴草，便对主人说：‘更改为弯曲的烟囱，把柴草搬得离烟囱远点。不然的话，将会有发生火灾的隐患。’主人什么也没说。不久，家里果然失火，邻居们一起救火，幸好把火扑灭了。于是，主人杀牛置办酒席，答谢邻居们。被火烧伤的人坐在尊位，其余的各以功劳大小依次坐下，但是没有请那个说改成弯曲烟囱的人。有人对主人说：‘当初如果听了那个人的话，也不用破费杀牛置酒，到底也不会有火灾的忧患。现在按功劳大小宴请宾客，（为什么）提‘曲突徙薪’建议的人没有受到恩惠，被烧得焦头烂额的人倒成上客了呢？’主人这才醒悟去邀请那位客人。如今茂陵的徐福几次上书说霍氏家族将发生变故，应该对此加以预防杜绝。先前如果徐福的话得以施行，那么国家就没有分土封爵这样的破费，臣子也不会有忤逆作乱遭到诛灭的祸事。过去的事已经是这样了，但徐福单单没有被计功，希望陛下考量这件事，珍惜‘徙薪曲突’这样的建议，让提这样建议的人位居‘焦发灼烂’人之上。”宣帝于是赏赐徐福布帛十匹，后又让他做了郎官。
【释义·点评】
在人之右：古代崇右，故以右为上，为贵，为高。
客有过主人者：过，拜访。
直突：直烟囱；突，烟囱。
嘿（mò）然：不说话的样子。嘿，同“默”。
俄而：不久。
幸而得息：息，同“熄”，灭。
灼（zhuó ）烂者：被火烧伤的人。灼，烧。
上行：尊位。
国亡裂土出爵之费：亡，同“无”，没有。
霍光死后，霍氏家族仍然紧紧地控制着军政大权，依仗皇太后、皇后的特殊关系，无所顾忌地奢靡越制。这时茂陵有个叫徐福的上书汉宣帝，希望朝廷对霍氏能有所遏制。但汉宣帝却无动于衷，实际上是另有打算。等到霍氏家族被诛灭后，那些告霍氏的人都得到了封赏，而徐福却什么也没得到。于是就有人为他鸣不平，上书汉宣帝，讲了这个“曲突徙薪”的故事。意思是当初如果汉宣帝听了徐福的话，对霍氏家族加以遏制，就不会有后来朝廷的破费和霍氏的败亡。这个人显然不了解汉宣帝的用心，也不懂欲擒故纵和多行不义必自毙的道理。当然，汉宣帝很会装傻，给了他一个面子，赏给了徐福十匹布帛，并让他做了郎官。
这个故事所反映的“曲突徙薪无恩泽，焦头烂额为上客”的现象，在现实生活中是屡见不鲜的。当初提建议不被采纳，以致后来酿成祸端。这时候在处理祸事中表现突出者被嘉奖，而当初提建议的人却被遗忘一边。有时这样的遗忘还是有意的，因为“领导”不想让人知道当初还有人提过这样可以避免灾祸的建议。这个故事在桓谭《新论》里，提建议者有了具体的人，就是淳于髠。而事后失火之家“不肯呼髠”，“不肯”二字道出的正是这样的委曲。
曲突徙薪——曲：弯；突：烟囱；徙：迁移；薪：柴草。意思是把烟囱改建成弯的，把灶旁的柴草搬走。后成为成语，用来比喻事先采取措施，防患于未然。运用举例——唐·杜牧《李给事》诗之一：“曲突徙薪人不会，海边今作钓鱼翁。”清·黄遵宪《福州大火行》：“曲突徙薪广恩泽，愿亟靖海安天骄。”梁启超《读＜日本书目志＞书后》：“曲突徙薪，不达而归。”也作“曲突移薪”。例句——清·李渔《玉搔头·媲美》：“曲突移薪计未忠，焦头烂额敢居功。”也省作“曲突”。例如——三国·魏·应璩《百一诗》：“曲突不见宾，焦头为上客。”宋·王安石《吴正肃公挽辞》之二：“曲突非无验，方穿有不行。”王闿运《愁霖赋》：“邑犬之吠兮众所怪也，曲突之早谋客之害也。”
（杨新华 译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