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出处】
齐闵王二十五年，复卒使孟尝君入秦，昭王即以孟尝君为秦相。人或说秦昭王曰：“孟尝君贤，而又齐族也，今相秦，必先齐而后秦，秦其危矣。”于是秦昭王乃止，囚孟尝君，谋欲杀之。孟尝君使人抵昭王幸姬求解。幸姬曰：“妾愿得君狐白裘。”此时孟尝君有一狐白裘，直千金，天下无双，入秦献之昭王，更无他裘。孟尝君患之，遍问客，莫能对。最下坐有能为狗盗者，曰：“臣能得狐白裘。”乃夜为狗，以入秦宫臧中，取所献狐白裘至，以献秦王幸姬。幸姬为言昭王，昭王释孟尝君。孟尝君得出，即驰去，更封传，变名姓以出关。夜半至函谷关。秦昭王后悔出孟尝君，求之已去，即使人驰传逐之。孟尝君至关，关法鸡鸣而出客，孟尝君恐追至，客之居下坐者有能为鸡鸣，而鸡齐鸣，遂发传出。出如食顷，秦追果至关，已后孟尝君出，乃还。始孟尝君列此二人于宾客，宾客尽羞之，及孟尝君有秦难，卒此二人拔之。自是之后，客皆服。
——司马迁《史记·孟尝君列传》节选
【译文·故事】
齐闵王二十五年，终于又派孟尝君到了秦国，秦昭王就让孟尝君担任了秦国宰相。有人劝秦昭王说：“孟尝君贤能，而且又是齐王的同宗，现在任秦国宰相，（谋划事情）一定会先替齐国打算而后才考虑秦国，（那样的话）秦国可就危险了。”于是秦昭王就罢免了孟尝君的宰相，把孟尝君囚禁起来，谋划着想要杀掉他。孟尝君派人到昭王宠幸的姬妾处请求解救。宠姬（提出条件）说：“我希望得到孟尝君的白色狐皮裘。”这期间孟尝君有一件白色狐皮裘，价值千金，天下没有第二件，来到秦国后献给了秦昭王，再也没有别的皮裘了。孟尝君为此忧虑，问遍了门客，谁也没有应对之策。（这时）最下等的门客中有一个会扮狗偷东西的人，说：“臣能拿到白色狐皮裘。”于是当夜装成狗，钻入了秦宫的仓库中，把献给昭王的狐白裘拿到手，献给了秦昭王的宠姬。宠姬替孟尝君向昭王说情，昭王便释放了孟尝君。孟尝君获释后，立即急驰逃离，更换了出境证件，改变了姓名以方便出关。夜半时分到了函谷关。秦昭王后悔放出了孟尝君，找他已经逃走了，就立即派人驾上传车飞奔而去追捕他。孟尝君到了关前，按照关法规定鸡叫时才能放客人出关，孟尝君恐怕追兵赶到（心内焦急），有个下等的宾客能模仿鸡叫，（他一学鸡叫）附近的鸡随着一齐叫了起来，便立即出示了证件逃出函谷关。出关后约摸一顿饭的工夫，秦国追兵果然到了函谷关，但已落在孟尝君的后面，就只好回去了，当初，孟尝君把这两个人安排在宾客中的时候，宾客都以与他二人同列为羞，等孟尝君在秦国遭到劫难，最终靠这两个人脱身。从此以后，宾客们都信服了（孟尝君广招宾客的做法）。
【释义·点评】
宫臧：帝王宫中的仓库。
最下坐：最下等的座位。孟尝君的门客也分等级。
更封传：封传，古时官府所发的出境及乘坐传车投宿驿站的凭证。
即使人驰传逐之：驰传，驾驭驿站车马疾行。
卒此二人拔之：拔，脱身、脱离、摆脱。
孟尝君是著名的战国四公子之一，也以广招宾客、礼贤下士闻名于世。他的门客中有着各色人等，可谓“兼收并蓄”。此前，孟尝君曾受到过秦昭王的邀请，但因苏代的劝阻才没有成行。齐闵王二十五年这一次，孟尝君终于成行，并担任秦相，但因有人给秦昭王陈说利害以后，秦昭王便变了卦，不仅罢免了他的宰相，还囚禁了他。最后靠了“最下坐”的宾客狗盗者和“客之居下坐”的鸡鸣者，才成功脱险。司马迁在《史记》中没有鄙视鸡鸣狗盗者的意思，而且对他们的作用给予了肯定。他要通过这个故事启示我们：人的能力有大小，但都应给予应有的尊重；位卑者受人尊重后，其“报恩”之举将是不遗余力的；用人关键在人尽其才，一技之长如果机缘巧合，也会成就大事，脱人于危难。苏轼在《史评五十九首·孟尝君宾礼狗盗》中也曾说：“孟尝君所宾礼者至于狗盗，皆以客礼食之，其取士亦陋矣。然微此二人，几不脱于死。当是时，虽道德礼义之士，无所用之。”王安石在《读孟尝君传》中则从另一个角度指出：“鸡鸣狗盗之出其门，此士之所以不至也。”意思是孟尝君视宵小之辈为人才，所以真正的人才便不会去投奔他了。
成语“鸡鸣狗盗”就是出自这个典故，意思是：学雄鸡啼鸣，装狗进行偷窃。有时用以称有卑微技能者。运用举例——《汉书·游侠传》：“繇是列国公子……皆藉王公之势，竞为游侠，鸡鸣狗盗，无不宾礼。”清·赵翼《坐守》诗：“始觉孟尝门下客，鸡鸣狗盗亦奇才。”钱锺书《围城》二：“有时得用着她们，这就是孟尝君结交鸡鸣狗盗的用意。”但是“鸡鸣狗盗”毕竟是等而下之的特长，难以登大雅之堂，所以在流传过程中“鸡鸣狗盗”多数情况下含贬义，形容低下卑劣或偷偷摸摸的行为。例句——宋·罗大经《鹤林玉露》卷七：“鲁仲连固不肯与鸡鸣狗盗者伍也，汲长孺固不肯与奴颜婢膝者齿也。”清·文康《儿女英雄传》第二十七回：“报仇的这桩事，是桩光明磊落，见得天地鬼神的事，何须这等鸡鸣狗盗，遮遮掩掩。”
（杨新华 译评）
